Friday, March 20, 2009

[ 電影 ] 貧民百萬富翁





Slumdog Millionaire

電影簡介請參閱 開眼電影網:http://www.atmovies.com.tw/movie/film.asp?action=next&film_id=fsen81010048

儘管也是一部小說改編的電影,但貧民百萬富翁的丹尼鮑伊,顯然並沒有採取「小說」的角度去詮釋這個文本。從剪接的節奏、場面調度、部分類似MV的手 法以及整部電影結構化的方式來看,「貧民百萬富翁」所呈現出的強烈電影感,充分說明了導演掌握這個媒材的技巧與功力,當然也讓他拿到了奧斯卡的小金人。

什麼叫做「電影感」?簡單來講,電影感指的是電影這種藝術媒材獨有的美感效果,也就是說,除了電影,其他如繪畫、戲劇、小說等等創作手段都無法讓閱 聽者產生類似的感動與共鳴,我們就可以說「這個東西很有電影感」。舉個例子好了,在「貧民百萬富翁」故事啟始點的那場貧民窟追逐,快速的剪接、撼動人心的 配樂再加上俯瞰鏡頭與追蹤鏡頭的交互作用,同時讓心情在孩子天真頑皮的笑容、貧困擁擠髒亂的聚落等等印象之間擺盪,也同時感受到一種即將啟程的興奮與刺 激。像這樣複雜而豐富的體驗,除了電影,沒有其他媒材可以辦得到。

其實,只要是電影,都會有「電影感」。但我必須要說「貧民百萬富翁」所給出的電影感如此強烈,從而讓奧斯卡的評審投下讚賞的一票,這不得不讓人想從 一般的表面印象中,去挖出更多關於「電影感」的真相。個人的看法是,第一,這個劇本雖然脫胎於小說,但它完全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「電影劇本」。我們只要回 想整部電影的結構,就會發現,劇情安排的時序動線,其實與小說這種文體已經完全脫勾,它完全不適合閱讀,它只適合被觀賞。舉個例子來說,兩兄弟被人從火車 上推下來,在坡地上打滾,滾著滾著,停下來,然後鏡頭裡飛揚的塵土逐漸散去,再看清楚兩人時,突然就長大成青少年了。像這種東西,要如何閱讀?此外,我們 也要看到這個劇本的完熟度非常高,先怎樣後怎樣,哪裡有伏筆,哪裡有懸念,最後如何在結局兜攏,這種種安排都可以看到這個劇本精緻的程度。

第二,導演的電影語彙非常豐富,但卻沒有落入炫技的陷阱。也就是說,導演很會說故事,懂得利用各種方法,把平淡無奇的或是一再重複的橋段,用不同的 方式來說,讓閱聽者不會感到無聊;但更重要的是,這些說故事的技巧,並沒有出現「為技巧而技巧」這種情形,這很難得,因為一般來說,一個有能力(或者是資 金充沛讓他有了更大的能力)的導演常常會因為愛現而把電影搞砸,比方「無極」或是「黃金甲」,那些過度的電腦動畫或是過度的壯觀排場,除了讓導演展示他的 能力外,對電影或故事的表現或敘述來說,其實沒多大意義。丹尼鮑伊的電影語彙,或者說「說故事的策略」,其實還滿多樣化,但這部電影可以看出他謹慎而節制 的操作,避免氾濫的取景、對白或動作,把電影的主題或是給予閱聽者去思考的空間給模糊了。

第三,電影主題的層次感有被表現出來,不因為劇情的複雜而有偏廢。這部電影的主題看起來是「愛情」,但其實背後還有「人性」「階級」「罪惡」等等議 題。另一方面,它也呈現了孟買社會的一些狀況,諸如貧民窟、黑幫流氓、宗教衝突、司法不公......要在短短的兩個小時內把這些東西羅織起來,要讓它們 有條不紊,還要保持生動與魅力,這並不簡單。

最後,這部電影讓我想起另一齣我很愛的巴西電影:「無法無天」( City of God )。它們共同的地方在於,這些出身於不同文化背景的電影,等於向我們開啟了一扇窗,讓我們一方面感受那個文化的陌生,一方面卻對那些人性感到熟悉。光混合 著影,於是,我們就在那種陌生與熟悉交織的感受中,體驗各種超越體驗的可能。影混合著光,也正是電影這個藝術,偉大的地方。

[ 電影 ] 班傑明的奇幻旅程




我的第一個印象是,這部電影的節奏果然很文學。其實可以這麼說, 所謂的「文學電影」,或許由於它在詮釋上往往與閱讀經驗相互指涉,它在節奏上自然會顯得有些紓緩。而「紓緩的」電影並不好拍。特別是當代的好萊塢閱聽者, 已經習慣了「電玩化」所帶來的高頻率刺激,當電影走回「紓緩」,導演說故事的能力就會受到嚴格的考驗。

幸好大衛芬奇就是一個喜歡挑戰「說故事」的導演。越難說的他越愛說。我的證據 有兩個,一是這部電影的劇本,雖然名稱跟費茲傑羅的原著一樣,但其實內容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。也就是說,這個改編其實幅度非常大,大到其實不必以「文學電 影」來拍它。但是,大衛芬奇仍然硬是把閱讀感用各種手段摻進這部電影裡。我覺得他是故意。第二,我們來看看多年前的「鬥陣俱樂部」吧。精神分裂這個題材, 絕對是「很難說清楚」的東西。但是在鬥陣俱樂部裡,導演不僅把故事說得很完整,還有餘暇玩了一堆創意的剪接與奇想,狠狠地諷刺了當代社會的疏離與冷漠。這 讓我覺得,他確確實實是個有「說故事癖」的導演。

「把閱讀感用各種手段摻進這部電影」。再強調一次。事實上,我以為這個特徵正 是大衛芬奇用來解決「故事難說」的妙招。戲一開始的場景是在病房。這個空間是整個故事的開口,然後也成為整部電影的串連軸。從這個開口前往其他情節的方式 是什麼?「女兒的閱讀」。女兒一邊讀給母親聽,一邊聲音就變成班傑明的男聲,然後就順利把畫面轉到奇幻旅程;注意,這裡似乎也暗示著,班傑明記錄自己的一 生,也閱讀著自己的一生。

靠著這種方式,電影的層次感就出現了。閱聽者的投射作用變得不再只是單純地向 男女主角認同,而是處於一個若即若離的狀態,從而變得複雜而豐富。也因此,當閱讀接近尾聲,也就是班傑明退化到再也不能記錄之後,我們看著他逐漸變成兒童 變成幼兒變成嬰兒,內心裡突然生出不小的驚懼與傷感,why?其實是因為我們脫離了班傑明的閱讀狀態,某種安全感被剝奪,同時,時間殘酷的本質逼近到病房 這個開口,也逼近到與緊貼我們的層次。

我想這就是導演高明之處。靠著優秀的說故事技巧,讓觀眾不知不覺地聽故事,又不知不覺地被硬生生拉出故事,讓我們更深切去感受到故事裡的人物的哀傷與沈痛。換言之,這部電影好看的地方,也許就在這個奇幻旅程不只是班傑明的,某個角度來說,也是觀眾的。